范小林寻梦中国:从萨尔瓦多咖啡馆到清迈森林的奋斗之路
标题图片:咖啡馆的经理阿东在清迈森林里滑索。
这是关于奴隶社会的第1004篇文章,节选自作者新书《梦想中国:从乡村到城市的奋斗之路》。欢迎大家转发分享,但未经作者授权,不欢迎其他公众号转载。
作者:Colin T. Flahive,1977年出生于美国,2002年移居中国,与朋友在云南开了萨尔瓦多咖啡馆。十年之内,咖啡馆成为周边山村五十多名年轻女性的家,也成为一家家喻户晓、深受喜爱的餐厅。
离开时,丫丫只带了一件厚外套、一把牙刷和一条毛巾,塞进了一个破烂的白色购物袋里。这是她第一次离开家。走在土路上,离记忆中唯一的家越来越远,她显得紧张又害怕。
走了两个小时,她到达了谷底小镇茂兰。这是她去过的地方中离家最远的地方。当晚,她十七年来第一次离开山顶村庄并过夜。
我感到内疚,芽芽因为我们而离开了农村生活,奔赴云南省最大的城市昆明。
我叫科林,出生于美国科罗拉多州丹佛市。 2002年,我搬到昆明,与合伙人乔什、尚子和克里斯一起开了一家小企业萨尔瓦多咖啡馆。我们不想因为工作而拆散一个家庭,带走他们唯一的孩子。亚亚以前从未见过外国人,她不知道咖啡是什么味道,也不知道如何做西餐,但她来到昆明和我们一起工作,她会学会这一切。
2004年,达利、科林和克里斯在萨尔瓦多咖啡馆前
一
当我们到达滇西一个村庄的路边时,我们的目的并不是寻找潜在的员工。我们来这里参加萨尔瓦多经理阿里的婚礼。
萨尔瓦多的全体员工和几位朋友乘坐14小时的巴士和拖拉机到达阿里的村庄,与阿里的家人见面。这三天里,我们吃了各种各样的菜肴。我们唱着歌词不明的歌曲,跳舞,一起欢迎阿里的丈夫进屋,而她的驴子在一旁一脸不高兴。一切刚刚结束,丫丫就背着撕破的白色袋子慢慢下山了。
2008年,咖啡馆的人在临沧郧县茂兰路路边参加阿里经理的婚礼
这已经不是第一次有村里的姑娘下山来给我们干活了。丫丫已经是第33次了,但这一次却有些不同。通常,朋友或亲戚会把这些女孩介绍给我们,让我们在昆明初次见面,但这是我们第一次目睹女孩离开家。
没有人说再见,至少我们没有看到。丫丫的父母静静地站着,一言不发。并不是他们不关心女儿或者不想念她,而是在中国,这种公开的情感表达只会发生在争吵或葬礼上。在这个应该庆祝的时刻,丫丫的父母不会在众人面前表露自己的真实感受。
亚亚能够搬到城市,成为中国现代社会的一部分,这是她父母从未有过的机会。在城市找到工作的年轻人可以为家人甚至整个村庄带来补偿性收入。青少年农民工经常将大部分工资寄给父母,然后父母将这些钱投资于种子、牲畜、房屋维修和医疗保健。
对于大街和中国其他农村地区的大多数人来说,移民到城市并不现实:搬家成本高昂,工作很难找到,放弃耕地意味着家庭面临失去有保障的收入的风险。而且,从农村到城市的移民往往待遇不佳,受到城市居民的歧视,被称为“乡巴佬”。 “乡巴佬”是对农村人的贬义词,类似于英语中的“乡村土包”。
当前,中国农村人口向城市迁移已达到历史最高水平。城市为每个人提供成功的机会,无论他们出生在哪里或社会地位如何,这一理念推动了城市移民。这正是美国梦——人们认为他们可以通过努力工作白手起家。有人可能会说:在当今的全球环境下,美国梦已经消亡,但在中国数百万人民中,类似的梦想仍然存在。
二
农村人口占中国总人口的50%。就在30年前,这一比例还接近80%。中国的许多村庄都有数百年或数千年的历史。以前去云南旅游的时候,经常会经过几个世纪以来没有太大变化的村庄。民生以养猪、鸡、鸭、牛、羊为主。他们在田间劳作,耕种水稻、玉米和小麦,采集野生蘑菇和其他山林产品,种植茶叶、咖啡、烟草和水果。在农村,工作就是生活。对于他们中的许多人来说,他们对现代中国的唯一体验来自电视。
大多数外地人,包括许多城市中国人,从未经历过中国的这一面。我经常遇到自称走遍全国的游客。他们经常接着解释说,他们去过上海、香港,看过北京的长城、西安的兵马俑、成都的大熊猫。我通常只是点头同意,是的,他们已经看遍了整个中国。但我忍不住想,他们错过了我逐渐了解并爱上的中国的一切。
2002年,达利、科林和克里斯第一天练习拳击
在那个中国,晚上家家户户都回家吃饭,而且饭菜总是做得很大,以免有人串门;在那个中国,人们在自己做饭之前必须先做猪食;在那个中国,主人不会注意到一只刚下蛋的母鸡骄傲的咯咯声;在那个中国,孩子们每天练小提琴的时间不会超过5个小时。 “虎母”一词无非是虎之母的意思;那个中国,路上走过的人只有一群羊,“鸣叫”的只有一群鹅;在那个中国,步行到邻居家可能需要几个小时;在那个中国,即使有狗叫、牛铃声、公鸡啼鸣、拖拉机发动机的轰鸣声,你仍然会比以前睡得更好。
乡村是中国的心脏,热门城市或历史景点只能揭示其复杂文化和社会的表面。这个国家的核心存在于稻田边的简陋农舍、蜿蜒的山道、潺潺的溪流河岸、沙漠、高原。中国有近100万个村庄,7亿农民。只是在这些村庄里,中国传统不仅仅是镜头里的表演,更是一种生活方式。
三
丫丫生长在大路,一个偏僻的山村,与我们常读到的中国现代文化毫无关系。当和芽芽同龄的城市女孩上学、购物、上网聊天时,她却在照料家里的茶园、玉米地和稻田,喂养家里的猪、牛和鸡。当城里女孩在做美甲的时候,丫丫的手越来越有力,长出了老茧。她与家人一起长时间工作,每月靠茶园和核桃树赚取 50 美元(约合人民币 300 元)。但由于食物都是他们自己种植或饲养的,所以即使亚亚工作很努力,他也吃得很好。
步行到路边的小学需要一个半小时,但到最近的高中则需要两个半小时以上,所以丫丫和村里的大部分孩子都没有上高中的打算。相反,她渴望离开村庄去寻找工作,这样她就可以赚到足够的钱寄回给父母。她希望有一天能帮助父母盖一栋新房子。
2013年,昆明Kris和Colin在学校对学生进行急救知识培训
亚亚的母亲在年仅3岁的时候,掉进火里,烧伤了双手,毁容了容貌。路边的村民,不下田收庄稼、采集茶叶,就无法生活。火灾对她的双手造成了永久性损伤,使她几乎不可能从事此类工作。她最终嫁给了一个几乎聋哑的男人——为残疾男女牵线搭桥是乡村的传统。丫丫村的大多数男人都能找到建筑工作,但聋哑人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因此,丫丫作为残疾父母的女儿,不得不承受繁重的工作负担。她离开家乡去萨尔瓦多工作的那一天不仅对她来说是一个机会,对她的整个家庭来说都是一个机会。
阿里的婚礼结束后,我们和亚亚一起走下山坡,来到司机等我们的地方。当她登上开往昆明新生活的公交车时,她什么也没说,显然很紧张。回想起第一次从美国跨越太平洋踏上旅程的那天,我是多么的紧张,对未来是多么的迷茫。我只能想象亚亚的感受。从某种程度上来说,我到中国的过渡比丫丫到昆明的过渡要容易。昆明对她来说比对我还要陌生,因为我至少了解这座城市的运作方式。她对此并不熟悉。
她会被这个城市视为外人,就像我一样。但与我不同的是,她只是一个进城找工作的农村女孩。她会因为没有受过教育、没有受过教育而被这个城市瞧不起。
乔什、直子、克里斯和我离开美国和日本的家去寻找更多的东西。我们抛下一切,搬到世界的另一边,最终相遇并开始一起做生意。萨尔瓦多咖啡馆与我们同在,让我们在昆明找到了自己的位置,也希望亚亚也能在我们这里找到自己的位置。
我们知道,对于亚亚和其他员工来说,我们的责任不仅仅是为他们提供体面的工资和安全的工作环境,萨尔瓦多是他们通往新未来的桥梁,也是他们在这座城市取得成功的机会。
2012年昆明咖啡馆老板参加团建活动
四
亚亚离开村庄到萨尔瓦多打工两年后,我们四人离开自己的国家来到中国十年后,我们又回去看望亚亚的父母。我们一边喝着茶,一边嚼着当地小吃大麻籽,吹嘘着亚亚离开村庄后在萨尔瓦多取得的成就。
丫丫家的小院几乎是村子山坡上的最高点,俯瞰着宽阔的山谷。山坡上已开垦成梯田,种植了玉米和茶树,梯田边缘还种满了核桃树丛。我们可以看到浓烟从谷底升起,农民们焚烧旧庄稼,为新庄稼让路。
丫丫妈妈端出了一大盘花生和瓜子。我们环顾四周,惊喜地发现了一栋新房子,有一个独立的厨房,刚刚铺了瓷砖,还有另一栋似乎仍在建设中的附加设施。对于村里的任何家庭来说,这都是一笔昂贵的开支,更不用说配偶双方都有残疾的家庭了。
丫丫妈妈注意到我们好奇的表情,用她伤痕累累的手指指着新房子,自豪地说:“这是丫丫盖的。”
泰国清迈大象谷的咖啡馆工作人员,2015 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