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女仆咖啡厅突然停业，店长张楚婕发告别信，员工震惊不已
张楚杰图片
一
“亲爱的姐妹们，今天是我们女仆咖啡厅最后一天营业，明天开始就正式关门了，谢谢大家一路以来对我和女仆店的支持，我很想你们。”
店长的消息被发送到女佣员工群中。这家已经存在了五个月的女仆咖啡馆，在北京的秋天毫无预警地宣布关门。群里几乎所有的女仆都露出了无比震惊的表情，就好像听了一个愚人节笑话一样。
但其实，大家都知道女仆店是怎么经营的，只是没想到这一天来得这么突然。
工人们开始稀疏地拆除店内的装饰，店内巨大的粉色樱花树也被搬走了。店前连接住宅区和主干道的窄巷里，一位老太太带着刚从附近小学放学的孙子路过。她停了下来，看着它，脸上露出轻蔑的表情。带着一些难以形容的愉悦。
“这家平庸的小店终于关门了。”老妇人自言自语道，融入了巷子里的秋风，伴随着被拆除的店牌摔在地上的声音。
但她不知道，与店牌一起破碎的，是一群人的梦想。只是这个梦想被轻而易举地打破了，没有人知道。
二
我想了解一下女仆咖啡厅是什么样的，这也是我申请女仆工作的初衷。来这里之前，我对它的了解仅限于一些负面的新闻评论和无数模糊的想象。
当时我在广州学习人类学，这是一门从诞生起就一直在探索世界的学科。第一堂课，老师对我们说：“你们每个人都是冒险家。”或许是秉承着这种冒险精神，我干脆找了一家离学校近一点的女仆咖啡店A，决定应聘女仆工作。 。
A店在一栋不起眼的办公楼里。即使打开了导航，我还是花了一段时间才找到它。而来给我开门的是我认识的第一个女仆，阿梅。
我想象过多次见到的女仆是什么样子——年轻漂亮的女孩，穿着黑色短裙，围着白色蕾丝围裙，化着甜美的妆容。但阿梅不是。她看起来不年轻，身材偏胖，没有化妆，头发随意扎着，有些凌乱。初春的广州还是有点冷，她自己穿了一件薄外套，几乎盖住了下面的女仆制服。
阿梅只是和我简单聊了几句，然后就约好了我上班的时间。抱着半信半疑的态度，我开始在A店打工。过了好久，阿梅才告诉我，我是唯一一个没有面试就录用的女佣，因为她第一次见到我就喜欢我。
店里的女佣需要负责两项工作，厨房和店面；顾名思义，前者是简单的烹饪和制作饮料，后者是接待客人。新女佣在实习的第一个月需要向店里有经验的女佣学习。带走我的是阿梅。
阿梅是店里唯一的全职女佣。她被认为是店里的“女仆长”，几乎每天都在那里。其他兼职女佣，比如我，每周只来店里两三天。
A店的经营状况不好，尤其是工作日。有时一天只有几个顾客。阿梅经常带我聊天，她总是叫我“夏曦”——我在面试表上写下的昵称。正如我从来不知道她的真名一样，我只是叫她阿梅。
阿梅告诉我她今年26岁。 “夏曦，”阿妹总是喜欢在店里没人的时候，给我讲她和这家女仆店的故事：“十年前，我才十六岁，那时候，这里刚刚开业。” ，我经常来这里和大家一起玩，我不能总是和我的同学说话，但我可以在这里找到很多亲密的朋友，我去另一个城市读了几年大学，搬家了几年。当我回来的时候。广州，我惊喜地发现它还开着，当时我就觉得这是命中注定的，所以我毫不犹豫地申请了一份女佣工作，直到现在。”阿梅每次说起这件事，眼睛似乎总是放光。
那时，我不明白阿梅所谓的“知音”是什么，也不明白女仆咖啡馆对阿梅来说意味着什么，但我能感受到她浓浓的爱意。不过，也正因为如此，我开始隐隐感到担心——不得不承认，虽然天气还没有转暖，但阿梅一直穿着单薄的衬衫，身上的女仆装也从未变过。完全暴露了，但阿梅梅的年龄、体型和不精致的外貌给我的初步印象是这个人的外貌与女仆制服不相符。
于是我开始莫名的害怕。我生怕阿梅为来店里的顾客开门时，顾客会露出惊讶的表情，因为她打破了他们对女仆形象的想象，就像我第一次见到她一样。我害怕这样的眼神和这个世界粗鲁无礼的一面会伤害她和她从16岁起就孕育的梦想。
但我错了，完全错了。在这个不足70平米的小房间里，阿梅的梦想得到了最好的保护。
阿梅是店里最受欢迎的女仆。很多顾客都认识她，经常来店里陪她玩。他们会给阿梅带一些零食或者礼物，主动帮她收拾桌子，在关门前帮她关好店里的窗户……他们喜欢吃阿梅做的食物，也喜欢和她聊天、玩耍。游戏。
阿梅一直教我做简单的饭菜，但我总是学不好，多次想放弃。阿梅给我讲了一个故事：“我还记得实习后的那天，我第一次一个人给顾客做饭，他点了一份炒饭，我很紧张。做饭的时候，我告诉他，我做了饭可能很难吃，但他说，煮吧，不管味道多难，我都会吃完。”说到这里，阿梅笑了笑，然后又说道。她认真地看着我，说道：“夏曦，你要记住，在这里你最不怕的就是犯错，因为每个人都会容忍你的错误。”阿梅的样子几乎让我感到不舒服。我无缘无故地相信了她所说的一切，而后来多次感受到客人们的关心和尊重，让我越来越认同阿梅的话。
但为什么？这是一个什么样的地方？人们来是为了什么？
我在广州的女仆店工作了三个月，然后去成都的女仆店工作了一个月，然后又去了北京……我产生了各种想象，也猜测了所谓的“女仆咖啡” “酒吧”可能不是真正的咖啡店。但我猜到了开头，却猜不到结局。
三
女仆咖啡厅的想法源于一些日本动漫或游戏中出现的女仆角色。日本的女仆咖啡馆通过将顾客的餐饮消费包装成“女仆大师”的角色扮演来赚取高额利润。
但当女仆咖啡馆从日本传播到中国后，发生了巨大的变化：它默认成为了“二次元”文化爱好者的聚集地。
简单来说，“二次元”的概念是动画、漫画、游戏的总称。来到女仆咖啡厅的都是二次元爱好者，有着共同的爱好、共同的话题。目前，全国有十多家女仆咖啡厅。虽然它们是由不同的人开设的，但其作为线下聚集地的意义已经成为二次元圈内的共识。
“这个世界对我们太不友好了。”阿梅说道。 “如果我们喜欢看动漫，就会被说是幼稚；如果认同动画的世界观，就会被认为是喜欢不切实际的幻想，沉迷于、追求这些东西，那就叫变态。最重要的是，和周围的人说话很难，他们根本听不懂。直到我发现……”阿梅顿了顿，然后说道：“以前，当我想找能听懂的人的时候。彼此，我只能走去一些动漫主题的网络社区，在网上跟他们聊天、聊天、吐槽，没想到现实中还有这样的地方……夏曦，你知道吗，这种感觉就像我一直在飘浮一样在空中突然有了目的地。”
我忍不住问阿梅：“如果有不知道的人进来怎么办？”
阿梅反问我：“那你还是不明白江夏为什么把店开在这么难找的地方？”
江夏是A店的经理，三十多岁，个子不高，有点胖，很温柔，总是爱笑。阿梅说道：“如果你不是我们圈子里的‘圈内人’，你可能根本没有听说过‘女仆咖啡厅’，那你又何苦去寻找它的位置，费那么大的力气才找到呢？”
在此之前，我常常想，江夏为什么会选择这样一个严重影响客流的地点，直到阿梅亲口告诉我：“江夏的初衷不是为了赚钱，如果是为了赚钱，他早就放在那里了。”前。”这家商店开在一条繁忙的街道上。他只是希望能有这样一个地方，让大家聚集在一起。很多时候，江夏都在赔钱。”
我能感觉到A店的利润不好，但没想到它已经在亏损了。阿梅解释道：“‘二次元’这个词已经快过时了，但真正喜欢二次元的人有多少？太少了，真的太少了。日本女佣会在街上随机招揽顾客进店，但我们只欢迎最真诚的人——而为此你必须付出的代价就是放弃商业利润。”
“我觉得江夏是一个特别了不起的人。”阿梅说：“别人总是告诉我们要醒醒，不要再沉迷于虚拟世界。我们能正确面对现实吗？但现实是什么？扔掉自己喜欢的东西就叫面对现实吗？？我们被迫妥协了很多多次，但江夏不但没有妥协，还给了我们一个不必妥协的地方。”阿梅脸上挂着笑容。太明亮了，让人以为她是一个16岁的女孩。
后来我走访了成都的B店和北京的C店，发现他们的处境都是一样的：位置隐蔽，持续亏损，但又拒绝进行商业转型。去C店应聘女佣的那天，我和店长辛姐聊了很久，聊了这家店，聊了店里的人，聊了她的初心，也聊了她的烦恼。很久以后我才知道，当时C店的月亏损已经达到了5万元。那天我离开的时候，馨姐握着我的手说：“我只是想给你提供一个可以随时回来的地方而已，但我能坚持多久，我真的不知道。” ”
阿梅说江夏把梦想变成了现实。但这是现实还是另一个即将破灭的梦想？
四
但这种压力并不仅仅由店长承担。
我在三个女仆咖啡厅打工，平均每小时工资不超过8块钱，经常一天不到70块钱。扣除三餐和路费，几乎所剩无几。
阿梅道：“我来这里很多年了，从来没有见过哪个女佣来这里只是为了赚钱。”我也和很多丫鬟聊天，发现她们都是因为对二次元的热爱，对志同道合的人的热爱才来到这里的。渴望朋友。
除了女仆之外，来到店里的顾客与其说是消费，不如说是与店长和女仆一起维持着这个世界的存在。
小谢是A店的常客之一，二十多岁，身材苗条。他几乎每天晚上六点左右就会过来，让值班的女佣随机给他点餐。他总是笑着说：“记得多给我一点，不然江夏很快就承受不起损失了。”然后坐在角落里的江夏就会不紧不慢地回答：“你真贴心。”
我曾经问小谢为什么每天都来这里。他说：“公司里没有人知道我喜欢二次元，他们对这些东西误解太深了。如果我说我是，他们可能会立即想象我抱着一张比基尼照片睡在枕头上。”上面印着一个动漫女孩的照片，但我每天穿着西装坐在公司里，不说自己喜欢什么，小心翼翼地克制着不小心流露出来的情绪。我不是来这里见大家的下班后他可能会死，对吗？”
我记得阿梅曾经对我说过：“虽然我没有像样的工资，但我拥有世界上最好的客户。”其实，无论是女佣、顾客还是店长，在这个世界上，不都是每个人都遇到了最适合彼此的人吗？
现实中，每个人都要长大，都要面对社会的面貌，说出违心的话，忍受委屈，面对艰难的生活。但仅限于女仆咖啡厅。在这里，你失去了自己的真实姓名，给了自己一个新的名字，给了自己一个新的呼吸之地。在这里，你没有衰老，没有恐惧，没有厌恶，没有绝望。你穿上女仆装，大家都生活在16岁的童话里。
这是世界上最后的避难所。
阿梅说：“我很喜欢这里。”我说：“那就永远留在这里吧。”阿梅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夏曦，我一直在想，这样的生活还能持续多久。”我无语了，不知道该如何回答。
“广州终于开始升温了。”阿梅站起身来，脱下了身上的薄外套，第一次露出了她的女仆制服。她对我微笑，转身走进厨房开始工作。
我至今还记得那个笑容。因为那一刻我就觉得任何一个所谓年轻漂亮的女孩穿上女仆装都不会像阿梅那么漂亮。
五
后来我去北京读研究生，然后在学校附近的便利店兼职做女佣。但在C店，我遇到了除了店长、女佣和客人之外的一位特别的成员——厨师黄叔叔。店长辛姐表示，想提供更专业的食物，所以单独聘请了厨师，还给店里的女佣准备了午餐。
黄叔叔不喜欢二次元文化。甚至在来店里工作之前，他对这些事情都一无所知。我问黄叔叔为什么来这里。他说他有一段时间没有找到工作，所以偶然看到招聘启事，就迷迷糊糊地来到了这里。
我微笑着问：“第一天来上班，你感到惊讶吗？”
“是啊，”黄叔说道，“我当时其实挺沮丧的，因为一起学厨艺的同学都去了大酒店，发展都比对方好，而我却去了这么奇怪的小店，还不过不知道为什么，住了一段时间，感觉还不错。”
店里的每个人都不用真名，而是用各种昵称。对此，黄叔叔经常向我抱怨：“你起的名字太复杂了，我根本记不住。”
我很喜欢和黄叔叔聊天。店里顾客少的时候，我就去厨房找他。也许我的名字对他来说有点“复杂”，所以他记不住就干脆不再叫了，但他总是给我带水果或一些零食，笑着说：“想吃什么就吃什么，别”不用担心，我们这里是家庭式的管理，大家都很随意。”
有一次谈及店里的生意时，他说：“顾客确实太少了，店里每天都在赔钱。我给你欣姐提了很多建议，但她都没有采纳。你看，店的租金这么贵，晚上七点就关门了，真是浪费啊，我跟馨姐说，晚上七点佣人走后，店就改成清酒吧了，这样资金就可以用了。但她直接拒绝了。”
“她可能认为，如果她这么做了，这家店里的气氛就会不纯。”我猜到了。
没想到黄叔反应激烈，道：“是是是，她就是这么说的，看来她终于遇到了一个懂她的人了。”我笑出了声。
我第一次去C店的时候，它已经开业四个月了，没想到它已经撑不过第五个月了。
馨姐在群里贴出关门通知的那天晚上，所有的佣人都赶回店里，最后一次在一起吃晚饭。黄叔叔做了很多菜，但桌上没有人动筷子。
黄叔苦笑道：“平日里，中午的菜都是我做的，你们都抢着吃完，今天你们就比较矜持了。”
“我再也吃不到黄叔叔做的饭菜了……”一个丫鬟小声说道。
众人纷纷开始回想起店里发生的事情。
“第一次端拿铁的时候，我的手一直在颤抖。现在，我终于学会了双手稳住……”
“每周都来店里已经成为我的习惯了……”
“自从它开业以来我就一直在那里，看着它成长……”
“我遇到了很多可爱的人，我真的为你们感到难过……”
“我可能再也找不到像家一样的商店来工作了……”
“我感觉我的家已经消失了。”一名侍女突然说道。
“家还在！”馨姐几乎是下意识地喊了一声，但随即又缓缓低下了头。
众人也都低下了头。
是的，每个人都知道家已经消失了。这座大家用心对待、倾注了全部希望和幻想的玻璃城堡终于要倒塌了。所有人都沉默了，仿佛任何声音都会打破这最后的梦想。
良久，黄叔站了起来，道：“你们先吃饭，我出去抽根烟。”
黄叔叔从厨房后门走了出来，我也跟着他走了出来。他看到我，点了一支烟，沉默了一会儿说道：“其实，你馨姐是最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的，她应该比谁都难过。”
我点点头，问黄叔叔：“你接下来要去哪里？”
黄叔叔说：“我不知道，我们先回老家吧，也许去几家酒店找工作。”顿了顿，他又补充道：“其实，我觉得我比那些在大酒店工作的同学幸运多了。他们可能我一辈子都在厨房里做饭，但从来没有像我这样坐在厨房里的时候。”每天陪着你，看你抢饭，陪你聊天，笑个不停……”
秋天的北京天黑得很早。巷子里漆黑一片，我已经看不清黄叔叔的表情了。唯有他手中烟蒂上的小火花在微微颤抖。不知道是因为他的手，还是北京的秋风。
“我在这里真的很开心，可以见到馨姐还有你们这群吵闹的女孩子。”黄叔继续道：“但是，这辈子也该结束了。”
我不再说话了。黄叔叔没有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抽烟。良久，他灭了烟头，又拿出了一根烟。我说：“黄叔叔，你别抽烟了，我们进去吃饭吧。”他笑道：“你先走吧，我一会儿就回来，外面冷，小心感冒。”
我点点头，打开厨房门，准备走进去。
“夏曦。”黄叔叔突然从后面叫我。我转身看着他。他点燃了手中的第二支烟，说道：“我终于记住了你们的名字。”
六
事实上，在C店关门之前，成都就不断传出女仆咖啡馆关门的消息。此时，我离开广州A店已经快三年了。我犹豫了一会儿，终于鼓起勇气拿出手机，搜索A店的名字。在我点击的网页上，店名旁边清晰地写着“已打烊”的字样。
在这个充满商业化、唯利是图的时代，即使我们极力反抗，是否还能逃脱这巨潮的毁灭呢？
那么阿梅去哪儿了呢？打烊的那天，所有的女佣都会聚集在一起，听阿梅最后一次讲述她的故事：“十年前，我只有16岁，那时，这里刚刚开业…… ”
对于她们来说，女仆咖啡厅是一个梦想中的世界温暖之地。梦想破灭后，大家再次被推向现实的风口浪尖，无处可逃。
一组人的避难所倒塌了，但还有更多人对此一无所知。
C店的拆迁工作逐渐接近尾声，北京也迎来了深秋。人们仍然过着和以前一样重复的生活。就连每天路过这里接孙子放学的老太太，也已经不记得旁边有一家让她皱眉的咖啡店了。
那条长长的巷子里，除了两边的银杏叶都变黄了，似乎什么也没有发生。
